对于广东潮汕地区,人们都赞叹这里的姑娘贤惠得体,这里的人会做生意,但有一句话却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了上百年:"天上有雷公,地上海陆丰。”一听,让人咋舌不已。这句话,明显道出了海陆丰人骨子里透着的一股狠劲、一股霸道。
海陆丰人的狠,在广东名气甚大。这里的人自古以来世代居住于此,不喜迁居,不喜远涉。海陆丰地处于渔产丰富的汕尾渔港,海陆丰人捕鱼为生,衣食无忧,何以养成如此彪焊的性格?海陆丰人排外情结严重,各地人氏进入此地,大概都难受礼遇,旧时暴力事件丛生,也许这也同时说明了海陆丰人一种过度的团结。就在不过几百里外的香港,我们常见的各种港台影视作品里面所影射的那个最大的黑帮组织——"新义安",幕后黑手向氏家族便是彻头彻尾的陆丰人。甚至在欧美各国唐人街里,海陆丰人也是掌管地下秩序的主要力量。海陆丰人的性格,难道就是为暴虐而生?
海陆丰这片土地上,纵然生长出了大军阀陈炯明,出现了揭竿而起的农民运动领导人彭湃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,但归根结底,这两位仁兄依然是舞刀弄剑起家,海陆丰依然摆脱不了彪悍的名声。
但海陆丰却出了一个异类般的人物——马思聪。马先生是民国时代最有名的小提琴手,他有一首《思乡曲〉。幼年习琴的我对若干世界名曲不明所以,唯独习奏<思乡曲>时感动得忘乎所以,被旋律震撼得眼泪直流。这首曲子,道出了所有身在异乡人最深入的情感。1967年,马思聪不堪受辱出逃美国。周恩来遗憾不已,死前还念念不忘:"我平生有两件事深感遗憾,其中之一就是马思聪50多岁离乡背井去美国,我很难过。"就这样的一个人物,当得知他竟然是海丰人时,我实在无法抑制我的讶异。
记忆里的海陆丰十分模糊,我甚至勾勒不出每个人都对我谈论的彪焊的民风。真正开始了解家乡始于年龄稍大以后。也开始探寻,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家乡人彪悍中依然有一份平静、一份悲悯、一份在黑暗中凿出光亮的勇气。
每年春节前后,父亲总会带我到陆丰碣石县的玄武山求签。玄武山享誉海外,是闽南语系人氏的朝圣中心。潮汕一带人士,无论身在多远的地方,每年伊始,都会回到玄武山上来,到元山寺探问自己在下一年的命运。贫富贵贱者都虔诚地相信着这座山、这座寺。
玄武山上的寺庙从前并不叫元山寺,南宋建炎元年在这座玄武山上兴建庙宇时,其名为玄武庙。直到清朝康熙年间,因为康熙本名玄蛛,为了避讳"玄"字,遂更名为元山寺。我常常在想,为了避讳一个名字如此兴师动众,何不一步到底,干脆连玄武山的名字也改了,岂不更好?
玄武山并不高,也不大,上山时可以看见几块排列得并不整齐的怪石,可以从石头上一窥此山此寺的沧桑。听说在高处望玄武山,可以发现石头一共有七块,排练顺序甚是诡异,竟然犹如北极小熊座。第一次听说时,我哑然失笑,小时候向来喜欢乱涂乱画的我,怎么会不知道几个点用线条勾勒时,可以排出的形状千奇百怪,可大可小,可玄可俗。那时的我,根本不相信一座所谓的寺庙,能消化多少的不安静而安定一个地区。所以,听说因为玄武为北极之首,故而此山取名玄武山时,我更加不屑了。
跪拜在面无表情的神像面前,我心中暗叹无奈。望着父亲一副庄重的模样,磕头,摇签,取签,再磕头,捐钱解签。我不明白,与各地寺庙无异的这个地方,有什么样的能量,能镇住海陆丰人强悍的秉性?
我在寺庙内随处逛逛,看男女老幼的虔诚跪拜。其中有几个穿着西装,却隐隐看见手臂上文身的中年人,跪拜得最为用力,满寺庙内最为诚心的就是他们。在忏悔吗?我看着他们,强壮地拜倒在释迦牟尼佛像面前,有点动容。
走出门口,碣石的整个城镇就在山脚下,玄武山就好像刚才那个释迦牟尼佛像一样,屹立在海陆丰的土地J:_,周围的房屋桥梁拜倒在他的脚下。无论三教九流善恶之差都在这个山脚下。这座山、这座寺,望着海陆丰人的生老病死,俯瞰历史兴亡。他望得很远,望出海外,那些旅客匆匆走过各个大洲时,都在接受着他的目光,以至于无论我们在做什么,都有一丝正义与否的界限,都有一份为人这种动物而悲伤的心情,都有一份奏鸣着〈思乡曲>的难过。
这份肃穆的佛道,在这片被人称为刀蛮的地区流动着,在这里的人们心中流动着。收集着信仰,然后化成一片祥和,滋润着这里的人们,让他们不畏惧地走下去。
玄武山之于海陆丰,又何尝不是海陆丰之于我呢9我一次次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排斥这里的人们,自认为不该有着海陆丰人血性的遗传。那么我的不安于现状呢,难道我的血液里只有平静的因子吗?
回家的路上,我要求父亲停车,在公路旁,我朝着家乡的方向磕头。为玄武山,也为海陆丰。不是海陆丰配不上我,而是我配不上海陆丰。
名师点评:我们的写作对象,也许并非名山大川、旅游胜地,但这并不妨碍你唱出声情并茂的优美赞歌,只要你有一颗爱美之心,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,就能使平常景物也变得充满诗情画意。《西江幽溪记》将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溪写得美妙绝伦,作者溯溪而上,移步换景,描写生动,比喻贴切,绘声绘色,语言形象,意境深远。